4.11.2012

《從新幾內亞到台北》紀錄片DVD可以在網路上購買囉

《從新幾內亞到台北》紀錄片DVD可以在網路上購買囉,所得皆作為蘭妹妹(林靜怡)的女兒,也是洛恩阿公(1922-2011)的曾孫女的生活與教育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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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新幾內亞到台北》2009/80分鐘/中英文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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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來

玉山社

7.07.2011

《從都蘭到新幾內亞》新書發表會

終於把書完成了,7/12有空的朋友,一起來聊聊。


人類學者蔡政良《從都蘭到新幾內亞》新書發表會

掩藏在戰爭叢林中的高砂義勇軍歷史,
飄蕩在文明叢林中的原始靈魂,一段跨越時空的旅程……

人類學者Futuru(蛋蛋)蔡政良,因為都蘭乾爹的一句「阿公有吃過人肉喔」,除驚訝阿公於日治時期被徵召為高砂義勇軍,也開始了一趟找尋二次大戰期間、台灣高砂義勇軍在新幾內亞作戰的歷史痕跡的旅程。

7月12日(週二)晚上7:00~9:00,我們將在北市官邸市長官邸藝文沙龍和式講堂,舉辦《從都蘭到新幾內亞》的新書發表會,會中將放映「從新幾內亞到台北」紀錄片,並分享這趟追尋之旅與書寫本書的心路歷程。民族誌影片工作者、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研究員胡台麗教授為了這本書的出版,也將出席這場發表會。

時間:2011年7月12日(週二)晚上7:00~9:00
地點:市長官邸藝文沙龍和式講堂(台北市徐州路46號)
電話:02-27753736

免費入場,歡迎參加。現場購書享有優惠,可請作者簽名。

主題書籍


作者蔡政良(Futuru)
定價$ 380 元
出版時間2011-07-01

從都蘭到新幾內亞

阿公當年莫名其妙地被帶到這個陌生叢林,靠著運氣與山林智慧,幸運地存活下來,成為生命中一個重大的烙印。而這個被時代銘刻的印記,又隨著身上的血液與記憶,流到了乾爹與一凡身上,並傳染給我,使得我們有機會帶著這個歷史記號,在六十五年後,重新踏上阿公極可能曾經在那一片叢林中走過的路。

時間與空間的交錯,讓那個時代的阿公和這個時代的我們,穿越都蘭與新幾內亞的距離,不再是只有從上到下,或點對點的線性關係,而是如同蜘蛛網般地交錯在一起。——蔡政良(Futuru)

這是一趟追尋之旅,連結了1943年高砂義勇隊成員洛恩—吉村務與2009年都蘭阿美族阿公洛恩—高仁和的生命歷程,也連結了都蘭與新幾內亞在面對現代資本與觀光風潮席捲時,同樣的宿命與困惑,並喚醒幾乎已被意識形態所掩沒的、關於高砂義勇隊的歷史記憶,迎回飄蕩在異地的魂魄。

小說家巴代的推薦

本書分三部,第一部是以洛恩為主角,依其經歷寫成的小說作品,讓讀者在小說架構與刻意經營的氣氛中,融入整個故事的核心。第二部是一篇報導文學,記述作者拍攝計畫與深入巴布亞新幾內亞「威瓦克」的歷程。第三部也是報導文學,精采度不下作家李永平的小說鉅著《大河盡頭》。

從開卷到掩卷,閱讀兩遍一氣呵成,我不禁要喝采:厲害啊!這個人類學者!

本書特色

1.結合「近真實小說」與旅行/報導文學的書寫,跨越時空,連結1943年與2009年,連結台灣高砂義勇軍與都蘭阿美族人,連結台灣與新幾內亞。
2.喚醒被掩沒的、有關高砂義勇軍的歷史記憶。
3.從人類學角度,帶你飽覽不同於觀光視野的新幾內亞風情

作者簡介

蔡政良(Futuru)

1971年生,新竹客家人,因著一些特殊機緣,誤打誤撞地闖入都蘭阿美族的生活圈,以親身參與的方式,記錄阿美族人的生活文化。

喜歡旅行、電影、閱讀與各種戶外活動,興致來時也喜歡作菜,帶著點放蕩不羈的形象與行事風格。

曾經是河左岸劇團的成員,也曾經擔任科學園區半導體公司的訓練副理。2010年取得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博士學位,目前任教於國立台東大學南島文化研究所,也是民族誌影片工作者。紀錄片作品有《回來是土地肥沃的開始》(2001年)、《阿美嘻哈》(2005年)、《從新幾內亞到台北》(2009年)、《新大洪水》(2010年)。著有《石堆中發芽的人類學家》(2009年,玉山社出版)。

10.18.2010

(三十三)偉大的賽匹克河之旅之三:船貨運動與大人物

與Sumundo村男子會所中的朋友閒聊


Sumundo是我們在Sepik河流域第一個停留的村落,隨口問了大概是那人類學家才會感興趣的幾個問題。而當地人的回答,其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如同亞洲的印度與中國,大洋洲的新幾內亞不知擄獲了多少歐美人類學家的好奇心,前仆後繼地在新幾內亞進行田野調查,也生產出許多在人類學界相當知名的民族誌與理論。其中最廣為人知的除了那個當年因為戰爭,倒楣地被迫留在初步蘭島區域的馬凌諾斯基,「因禍得福」或者說「陰錯陽差」地創立了人類學研究方法中的田野調查典範,以及隨之而來關於該區域的kula圈交換體系之外,大概就屬文化人類學教科書中皆會提到的「船貨崇拜」(Cargo Cult) 或者「千福年運動」了。船貨崇拜乃出現在美拉尼西亞區域與巴布亞新幾內亞地區中一種宗教、殖民歷史、在地傳統與現代性交織而成的現象。1930年代以後,歐洲殖民者帶來的基督教信仰,與當地既有的信仰,逐漸結合成此現象,當地人相信逝去的祖靈亡魂會攜帶著大量的物資跟著歐美的船隻返回,然後就像童話故事中王子與公主的結局一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也是基督教中預示的美好千福年的時代來臨。

當我問及Sumundo的朋友們是否有聽過船貨運動或者與之相關的黑色耶穌教派時,他們幾乎不假思索地告訴我:「我們聽過這個事情,而這裡的人們並不相信。推動船貨運動的黑色耶穌教派只有在Madang才有,而且他們前一陣子才被警察抓了。」他們回答中那種急於撇清關係的語氣讓我有點訝異,我在來之前對於這裡的想像,以為黑色耶穌或者船貨運動崇拜在新幾內亞或是美拉尼西亞是很普遍的現象,沒想到在這裡的人的認知中,那是只有在Madang這個區域有,而且還被國家機器給抓了。不過,新幾內亞境內有八百多種語言,除了新幾內亞島之外,還包含周邊許多的群島,文化與社會現象其實相當多元,這裡的人說的是否就能一語道盡整個巴布亞新幾內亞或美拉尼西亞的狀況,也值得進一步探詢。在當地人對於船貨崇拜運動的回答中,讓我想到,好像從前只能從投影的螢幕上,看著由各種文字所構成的影像來理解這裡,而現在,除了那個滿是文字的螢幕之外,似乎在螢幕的背後有著淡淡的人影,而且是會說話的真實的人,說著他們的聲音,即便那個聲音對於來說還是相當的微弱與模糊,但絕對是需要花更多時間去學習辨認的。換句話說,若是對教科書上提及的船貨運動現象,有興趣更深入地理解不同時間與空間的狀態,作為一個人類學家,當然,就需要更長時間的深入觀察與體驗,才能比較有機會趨近於理解這些現象背後的社會事實。

當我在Sumundo的Boys House裡喋喋不休地問著一些奇怪的問題時,那位黑版達摩地方行政官已經吩咐幾個小男孩在Boys House四周圍徒手爬上乾爹之前形容的,像臺北101一樣高的椰子樹上採摘耶子,送給我們喝。在離開Sumundo之前,Keve提醒我,最好給這些孩子們一點零用錢,表示禮尚往來。我掏出10kina,由Keve交給其中一位看來年紀較大,目光炯炯有神的青少年。隨後,孩子們與其他村民們看起來很開心地在岸上,揮著手的身影隨著轟隆隆的汽艇引擎聲中,逐漸地縮小遠去。

我們朝著下個村落,也是今日的落腳處Kambod而去。也許是剛剛在Sumundo問上癮了,又或許是Sepik河沿岸的景色似乎開始一成不變,即便如此壯麗,但是在船上的時間久了,隨著引擎的轟隆隆聲,也足夠讓我痲痹了,甚至都不再注意到自己的痛風逐漸在吹起來的事實。為了不讓自己的腦袋太容易陷入痲痹且不思考的狀態,我在船上又開始問問題了。這次的問題則跟部落政治有關。

先前在Sumundo聚落,除了那位黑版達摩先生是地方行政官外,而Kevec也告訴我當地還有一位傳統的 ”Chief”,剛剛過世沒多久而已。這件事引起我的好奇心,一方面這個現象跟許多台灣原住民部落中狀況有點類似,亦即傳統領袖與國家制度下的領袖共存在同一個聚落當中;另一方面之前讀過美拉尼西亞包含新幾內亞地區,傳統領袖制度通常在人類學中,被稱為Big Man(大人物)形態的社會,而玻里尼西亞區域的政治制度則偏向Chiefdom(酋長)形態,這是著名的人類學家Sahlins在1970年代給予的分類。Sahlins指出Big Man的社會地位來自於交換所招致的財富累積,且名聲與權力建立在財富之上,而玻里尼西亞的Chiefdom社會形態中的政治領袖權力來自世襲的階序關係。然而,1980年代另一位人類學家Godelier就跳出來嗆說,Sahlins把美拉尼西亞地區的社會階序形態分類太過簡單,他以Baruya人的民族誌說明,其實這個區域還有另一種形態,不能簡單稱之為Big Man,而是可以被稱為Great Man(偉大人物)。Godelier認為偉大人物的領袖地位並非僅建立在財富的累積與競爭上,而是建立在財富的重新分配上。

首先,關於一個聚落中有兩個領袖的問題,在台灣的狀況是,大多數傳統領袖的政治功能是幾乎或完全消失的,剩下的僅存在象徵或認同的功能,極少數能掌控部落的政治運作。然而Keve告訴我,在這個區域中,Chief的勢力經常仍能凌駕地方行政官的控制,當兩方發生意見不合時,Chief仍然是最有影響力的人。這與臺灣狀況相當不同,其中是否牽涉到國家力量尚未能控制此區域有關,或是有其他的可能性,也是將來可以研究的問題之一。至於在傳統領袖的形態上,也許是我問問題的方式不對,Keve的回答讓我的疑惑更多。首先,我ㄧ直用Big man來詢問有關傳統領袖的事情,而Keve總是以Chief來回答我。若依照Sahlins的分類,Chief應該多出現在玻里尼西亞地區,而非被分類為美拉尼西亞的這裡,且有種世襲繼承的意味。當我問到Keve這裡的Chief是如何產生的,一開始的回答即以父傳子繼承來說明,當我追問若村子裡出現更有錢的人物時,Chief會不會變成那位有錢的人?「不會,因為特定的氏族有特定的mana (靈力)!」Keve斬釘截鐵地說。「那如果Chief沒有後代,而村子裡又有另一位有錢人的話,那個有錢人是否能當Chief?」我不死心地追問。這時Keve猶豫了一下才說:「這時有錢人可以取代Chief變成新的Chief。」我想Keve的回答似乎也不是很肯定。

從Keve的回答中,至少可以判斷出這裡的傳統村落領袖制度,恐怕並非我過去讀到的文獻中所描述地這麼單純,其中可能有許多的變異或者因為時代的變遷,產生一些差異,而1980年代之後的民族誌,我並未進一步接觸,因此當下也無法做出判斷。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目前這裡的領袖制度很難用Sahlins的二分法予以區分。就如同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的研究員黃應貴老師曾經運用Sahlins的分類概念將台灣原住民的社會分類成A型的階級社會,傾向於酋長制的社會,權力與名聲是透過繼承而來,如排灣、魯凱、卑南、阿美、鄒;而另一型為B型社會,例如泰雅、布農與雅美,傾向大人物社會,強調個人能力的競爭,但是賽夏族似乎很難被歸類在這兩類當中。而我自己也認為黃應貴將阿美族歸類在A型的類似Chiefdom的社會體系中似乎也有待商榷。雖然阿美族的階序需經過年齡組織一階一階爬到特定的年齡階層後才有機會掌握大權,但是個人的競爭在權力的取得上,也是相當重要的要素,看起來比較像是A型與B型的綜合體。

不論是關於此區域的船貨崇拜現象或者聚落領袖的制度,當地人的回答都讓我有點訝異於與過去所讀文獻的差異性,而這麼短的,單一的問與答似乎也無法讓人瞭解實際真正的狀況如何。唯一確定的是:「如果要深入瞭解這些問題,只有更長期地待在這裡,與人們有更深的互動,才有機會慢慢撥開上面這些問題產生的薄霧,看見一個比較清晰的地方圖像。」在船上自顧自地想著這些問題時,遠方已經出現一個橫跨兩岸的大型聚落,叢林間升起一縷一縷的炊煙,我們抵達今晚要落腳的Kambot了。

已經看到Kambot村了

6.20.2010

(三十三)偉大的賽匹克河之旅之二:部落觀光?

即便再擔心,小艇還是在引擎的轟隆隆聲音中出發了。

離開可以見到安哥朗的視線後,小艇飛也似地劃破黃濁濁的賽匹克河水,濺起的水花雀躍地跳動在灰沈沈的天空中,就跟我此刻在船上的心情是一樣的,腳上的疼痛與內心的興奮交織了一種極具張力的身體與意識經驗。賽匹克河的壯闊與複雜遠超過我的想像,小艇有時在寬廣的河道中急駛而行,由於Albert必須注意河道上的漂流木,因此他得一路站著,如同老鷹般地望著小艇前方,另一方面還得靈活地操縱引擎,左閃右彎地在河面上破浪而行;小艇有時轉個彎就進入僅容一艘小艇可以巡航的水道之中,靈活地穿梭在比人還高的草叢中,偶有許多我沒見過的各類鳥禽被小艇驚嚇後從兩側竄飛而出。

賽匹克河不是我想像中的一條僅有一條大水道蜿蜒而下的大河而已,其中還包含了許多小支流,沼澤,以及如同湖一般的大彎道。兩側的叢林加上沼澤中的草叢,孕育了非常豐富的生態系,住在賽匹克河沿岸村落裡的居民,基本上食物來源是不缺乏的,而這裡也沒有什麼農業可言,大多數的人還是過著採集漁獵的維生方式。但是,總還是有需要貨幣的時候,例如有些人開始送孩子到比較大的村落中學校上學,在河道中長距離的移動必須搭乘付費的動力小船,或者購買汽油,或者甚至有時因為醫療必須往山下的城鎮中移動,這些都需要使用貨幣。而這個區域中賺取貨幣的方式,基本上包含了少數區域種植可可,販售手工藝品或者檳榔,還有一種,也是最令我好奇的是「觀光」行業。

當我們在河道上行駛了兩個小時左右,抵達了第一個村落Sumundo。首先映入眼簾的即是村落外圍一座最大,具有船型屋頂與梁柱上各式各樣雕刻的高架房子,可以見到有許多的當地人在房子中或坐,或站的聚集在一起。人類學的訓練告訴我,這幢房子應該是Sumundo具有社會意義的儀式性建築。Keve很快地告訴我,這房子叫做Boys House,我暫且翻譯成男子會所。在過去,賽匹克河沿岸的村落幾乎都會有一幢Boys House,且其功能與臺灣原住民中過去阿美,卑南以及鄒的男子會所相當類似,基本上限制女性進入,與過去阿美與卑南更類似的是,當一定年紀,仍未參加成年禮男孩們還必須入住聚會所,直到完成成年禮後才離開。成年禮的儀式在不同的村落有不同的形式,之前在山下認識的道格拉斯,來自賽匹克河的中上游,他的成年禮必須通過一種模仿鱷魚紋路的身體「毀飾」來完成,象徵一種與某種靈力結合,才取得成年人的社會性位置。依照道格拉斯的說法,切割皮膚的過程既危險(容易感染)又疼痛難耐,且歷時相當長。


鱷魚紋路「毀飾」的成年禮

此外,有的儀式則是類似與神靈的交流與考驗,且要接受成年人的毆打或是挑釁,參與成年禮者必須與某種神靈與邪怪對抗,最後通過該神靈的考驗與賦予某種力量,最後得以成年。這種儀式行為其實在前半段與古野清人於1930年代在都蘭紀錄的成年禮相當類似,亦即通過成年儀式的青年組成員會追打或戲謔成年儀式中的未成年者。而後半段與神靈‭/‬邪怪合體的一方面對抗,另一方面又得以被灌能‭(‬empowerment‭)‬的「矛盾」現象,表面上看起來和佛洛依德在《圖騰與禁忌》一書中的描述相當類似,亦即人類面對「非理性」時,一種存在於「解放」與「(被)壓抑」之間愛恨交織情仇的心理張力。但是,這些儀式背後的現象與意義,如果單純用佛洛依德的理論來解釋,恐怕容易陷入從既定的思維脈絡來套套邏輯地解釋而已,如果沒有經過更長期與深入的參與,恐怕很難理解這些儀式本身的意義,以及在現代與過去當地社會脈絡中展現出的特殊紋理。


另一種Sepik河流域的成年禮儀式

現在,Sumundo的Boys house如同其他許多Sepik河沿岸的村落,女性也可以進入了,甚至被當作是西方人部落觀光的文化中心。只要是像我這種由外地來的旅客,一定會先被帶到Boys House中。當我們爬上Sumundo後,諾大的高腳平台上,一群一落地散坐著不同性別與不同年齡的當地人。一群婦女在邊邊編織著手工藝品,一群中年男子在正中央雕有大型雕刻人像的主柱邊,有些人似乎正在討論一些嚴肅的事情,另外一些則是專注著繼續雕刻著,最後方則是一群年輕人,把玩著看起來像是一把小型的手工吉他,但是只有四弦,且使用釣魚線製作的優克李林‭ (‬ukulele),一群孩童則像是一群飛舞的蝴蝶,四處地在平台上追逐嬉戲。一位長得有點像是黑版的紅純唇達摩先生接待我們。這位黑版達摩先生是Sumundo的地方行政官,經過他的解釋,我才瞭解,現在賽匹克河沿岸的村落,都在期待不久的未來,西方觀光客將會大批湧入這裡作所謂的部落觀光,他們正在整修Boys‭ ‬house以因應這樣一個觀光產業的期待。當然,「傳統」的賽匹克文化將會是這波觀光產業的賣點。


片中年輕人拿的優克李林是自製的,音色非常特殊。

在我後來拜訪的Kambod與Sanbam也都還保有Boys house,也是當地雕刻作品的創作處與集中處,各式各樣與賽匹克河流域神話或儀式有關的雕刻品琳琅滿目且數量頗豐。Kambod與其他兩個村落不同,在原來的Boys House不遠處蓋了第二間的Boys House作為觀光客專用。在這個專門為觀光客蓋的Boys House中,任何人都可以進入,但是在原來的Boys House中,還是保有傳統,仍然限制女性進入,也有少年在該處常住。當我請Kambod長住在Boys House中的少年在鏡頭前說幾句話時,他們可以很快地在鏡頭前,沈穩地,大方地,不慌不忙地像是對鏡頭後方的潛在觀光客們說著,歡迎來kambod玩體驗他們的文化與生活之類的話語。

對於這個現象,我其實是有點訝異的。這種對於部落文化觀光可以改善經濟生活的期待,與當今臺灣許多「偏鄉」或部落來說有著類似的思維模式,部落觀光與文化產業似乎被當作一種希望產業,被所有人喊的震天吒響,也是被期待「改善」部落生活的唯一必須要走的路。原來在新幾內亞的叢林中也有這樣類似的情境與期待。新幾內亞與臺灣的原住民部落都在往觀光發展,也都以自然環境與人文產業作為一種號召。但是,心中的問題來了,真有那麼多觀光客嗎?那麼多的觀光客進入以後,就能改善生活嗎?還是會帶來新的問題?貨幣是否是改善生活的唯一價值?除了觀光之外,還有其他的路可走嗎?這些問題纏繞在我的心中,一時也理不出答案。

除了部落觀光同樣是臺灣與新幾內亞兩地「眾所期盼」的「希望產業」之外,台灣的原住民部落與新幾內亞的環境還是有相當大的差異,至少,我是那段時間中,在諾大的安哥朗區域中唯一出現的外國人,拜訪這幾個村落的行程中,也一直聽到我是最近一陣子以來,唯一造訪的白人。也許是因為我是在雨季來訪,本來就不多外地人。乾季時,的確有一些觀光船會從馬當沿著賽匹克河溯流而上,這些有錢的西方觀光客,一路搭乘遊艇,偶而會在幾個村落中下船採買雕刻品(這是觀光客唯一會買的當地物品),晚上則是睡在遊艇之中。但是,這樣的觀光團其實也不多。另一個不同之處是,這裡的自然環境如果只是用看的,實在美的不像話,但是,有多少現代人能忍受沒電,沒自來水,單調的食物,飽受瘧蚊叮咬,且晚上還有受到鱷魚攻擊的叢林環境也是相當地令人懷疑。許多的現代人已經習慣在物質豐饒的環境生存,似乎已經無法反轉回到100年前的生活樣態,在高度資本主義的社會中才會出現所謂的觀光行為的人們,真的能來此處觀光?

當地的蚊子有兩種,一種是棕色的瘧蚊,咬到不會癢,但是很可能會得瘧疾,另一種是黑色的斑紋,被叮咬會像我這樣。即便我已經穿長袖戴帽子,擦防蚊液,還是被叮成豬頭一樣。

台灣原住民部落的觀光事業,由於生活環境不像在新幾內亞般的「前現代」,但是卻似乎也得面對不同的命題。現在多數的原住民青年由於早期的經濟形態,許多離家在外地都會區工作,一年中有多數時間不在部落裡頭。當現在文化與生態觀光被拿來當作拯救部落經濟的唯一途徑時,除了少數像司馬庫斯,達娜伊谷,布農部落屋等幾個因為具有特殊的地理區位與族群文化展現出部落文化與生態觀光的可能性之外(但是似乎也存在著一些問題),其餘似乎仍然在掙扎中。觀光事業需要資本,目前看來不同的政府單位與民間公益團體積極地投下資本,都站在想像的位置來推動部落文化與生態觀光。當某地的觀光產業被財團或者商業投機者嗅到「商機」後,難保更大量的資本會挹注進入投資或收購,地方居民反而成為弱勢者,國內的墾丁現象以及國外的夏威夷現象皆是如此。夏威夷過去是夏威夷人的夏威夷,美國接管殖民後,當代的夏威夷有超過80‭%‬的白人或黃種人,夏威夷人反而成了夏威夷的少數族群。許多人都會想要到夏威夷觀光,某種層面來說,夏威夷是個成功的美國後花園,各種觀光事業蓬勃發展。但是,夏威夷原住民呢?不被美國政府如同美國本土印第安人承認為原住民並建立自治政府就算了,伴隨著觀光業的發展,大量的資本從美國本土挹注投資觀光產業,賺錢的多是財團與部份懂得商業操作與資本邏輯的人,多數的夏威夷人必須承受隨著觀光帶來的污染,毒品與暴力犯罪問題。

當然,文化或生態觀光還牽涉到許多更複雜的文化差異問題,例如工作形態的認知差距等,都會造成許多的觀光業因為受不了「某些人」的工作形態,後來開始聘雇那些本來就習於工作是以賺錢為唯一目地的人群。因此我想,部落或文化觀光被當作地方經濟的神主牌一般地看待,也許還需要更多的討論與商榷。但是,目前掌握有資本的人,似乎已經認定那就是未來可以走的唯一的路而已。

難道,沒有其他的路了嗎?

6.07.2010

(三十二)偉大的賽匹克河之旅:一艘有破洞的船

準備出發前往拜訪幾個賽匹克河沿岸的村落

我壓根兒沒想到Jim的太太會問這種問題,一時反應不過來到底是該向他說明這個名字在阿美語中的直接意義,或是隱含的象徵意義。我終究選擇了先說明象徵意義,再老老實實地解釋Futuru這個名字的直接意義。(Futuru按:若您還不曉得這個名字的意思,請翻一下敝人《石堆中發芽的人類學家》一書,就會知道啦。不好意思,置入性行銷一下。)

Jim聽了後,其實很認同這個名字的象徵意義,完全沒有訕笑的意思,而且很放心地,也很篤定地告訴我:「以後這裡就叫做Futuru Guest House了。」這個反應其實很有趣,不像我在臺灣跟不懂的人解釋時,除了費盡唇舌之外,還要接受狐疑的眼光,似乎認為我所謂的「象徵意義」其實是我自己的想像而已。

隔天清晨,Jim送來了幾個由他的媽媽用親手製作烘烤sago給我當早餐,我才咬下一口而已,周圍已經圍了為數不少的貓貓狗狗,全部用渴望地眼神瞪著我。按照我過去一般的習慣,通常我會我吃一口,然後捏一小塊給眼前的狗兒或貓兒,就這樣我一口牠一口地把食物吃完。然而,在這裡,食物算是珍貴的,而且老實說當時肚子很餓,實在捨不得分食物給動物吃。再者,這裡是新幾內亞的安哥朗,我完全不知道與動物分享食物是否是合宜的行為。最後,這是人家送的食物,倘若把食物分給眼前的動物們吃,不知道是否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

哎呀,連吃個食物都要小心翼翼地考慮到文化差異的問題,恐怕是人類學家的職業病。我忘記在哪一本書上看過一個故事,關於一個飲食文化的差異如何使得兩個不同文化的人在同一個用餐場合中所發生的趣事。一個來自中國的留學生被邀請到某異國人家裡用餐,在這個異國的習慣中,到人家中作客,最好能夠留下一點點食物,表示主人家餐點準備地太豐盛以致無法完全吃完所有的食物,藉此讚美主人家的熱情招待。但是,就中國的傳統來說,到人家中作客,沒把主人家提供的食物吃完,顯得不禮貌,且暗示主人家的菜色不夠好。因此,這位中國留學生很努力地把所有食物都清掃地一乾二淨,主人家看到自己的食物被吃的一乾二淨,以為自己準備的食物不夠豐盛,因此又進廚房弄了一堆食物出來,中國留學生為了怕「失禮」,繼續地勉強把食物通通塞進胃裡。兩方都沒有想到,原來只是彼此對於飲食與作客禮節上的差異所造成的誤會一場而已‭ ‬—‭ ‬一方吃得撐地半死,另一方卻忙地不可開交。

就在我還在考慮是否要分享食物給眼前這些眼神極度渴望的傢伙時,有個沒禮貌的狗兒,眼明嘴快地一個彈跳,把我手中的sago麵包咬了一口後,迅速躲到身邊的棚架下方貪婪地吃了起來。一般來說,通常被狗咬過的食物,我就會整個放棄,讓狗吃個夠。但是,當下我的下意識反應卻是就像另一隻也在虎視眈眈準備搶食的公狗一樣。迅速地,毫不考慮地,將剩下的食物一股腦兒地往嘴裡送,就怕又被其他沒有禮貌的狗兒或貓兒把我手中的食物搶走一般。事後,我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實在分不清楚是自己的生物性本能,或者是擔心對Jim和他的媽媽「不禮貌」所影響。

囫圇吞棗地把剩下的食物吃完,左腳拇指的風似乎越來越痛了,但這一天是準備搭小艇探訪幾個賽匹克河村落的日子,似乎也只能咬著牙硬撐了。很快地‭ ‬Peter, Eliza, Bobok已經出現在Jim的莊園中,Jim要求Eliza和Bobok與我同行,說是要確保我的安全,他們兩位還難得特地穿上了警察制服,說這樣可以確保其他村落的人看到我這位陌生人時,比較不會亂來。其實,我是不希望他們穿上警察制服的,這會讓我有種莫名的罪惡感,似乎帶著某種權力關係進入沿岸的小村落,也可能侷限了我與村民的互動。雖然,我到賽匹克河沿岸幾個村落中,一方面是訪問幾位可能對於太平洋戰爭時期,日軍在此地的戰鬥情況還有些記憶的老人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半觀光的性質,有那麼一點兒人類學學生到「聖地」朝聖的味道。實在很難拒絕他們的一番「好意」。除了Eliza和Bobok之外,還有三位同行的人,分別是汽艇的駕駛Albert以及副駕駛Bruce,以及一位Jim的朋友Keve。

Keve是Jim的同學,當他一知道我是從臺灣來的,馬上可以說出毛澤東與蔣介石之間的關係,並且清楚地知道臺灣的地理位置。我相當訝異他對於中國,臺灣與日本之間歷史關係的知識,況且,他的英文比起其他幾位要來得好懂,自然而然他就變成我後來幾天行程中重要的報導者與翻譯。

依照前一天翻開地圖的行程規劃,我們計畫用三天沿著賽匹克河,探訪三個村落,分別是Sumundo,Kambod以及‭ ‬Sanbam。其中Sunbam有一對來自美國的牧師夫婦,是Jim要我一定得去找他們的。丈夫是從小在新幾內亞長大的牧師家庭孩子,後來回到美國唸大學,大學畢業且結婚後,帶著太太又回到Sanbam繼續傳教。在當地人口中,這一對夫婦是記憶中唯一在此區域居住的白人。Jim說我去拜訪他們,他們一定會相當高興的。之前提到過的Nancy Sullivan 是在更上游,從安哥朗出發需要兩天航程的地方,這對美國夫婦居住的Sanbam則是需要一天的航程。

當一行人七手八腳地準備行李,食物與備用的汽油妥當後,我們便移往河岸走去,Albert與Bruce已經將小艇停靠在岸邊等待。此時左腳拇指的風已經痛到讓我走路一跛一跛的。Jim相當關心我的腳出了什麼問題,我也很難跟他們解釋什麼是痛風,只能說自己腳上有傷,行動雖然遲緩一點,但是沒什麼大礙的。Peter馬上把我的背包搶過去幫忙揹,Jim也交代人送來一張椅子放在船的中央,讓我可以在船上有椅子可以坐,並且表明等我回安哥朗之後,如果腳的狀況仍然沒有解除,他會幫我處理。

當所有行李安頓在汽艇的前方,我準備也要上船時,所有人都要我等一會兒。Bobok拿了個杯子,蹲在船裡,不知道在幹啥。我好奇地湊上前去,才發現Bobok居然在將船裡的積水往外舀。然後Eliza也加入了舀水的行列,Keve則在岸邊挖土,並且將土往船底某個特定位置塗抹。

一開始我以為只是要清除掉船裡頭下雨過後的積水,但是當看到Keve將土塗抹在船底的舉動後,我當下還真摸不著頭緒。Jim說:「這艘船有個小洞,將積水排除,抹抹黏土就行了。」我聽了之後,說實在的,真是有點傻眼了。

「這艘有洞的船可以應付三天的航程嗎?」我心理有點抖地想著。


Bobok正在舀水


正在挖土的Keve


若非痛風發作,我會婉拒坐在椅子上的。Eliza穿上難得穿的警察制服

4.15.2010

(三十一)Futuru Guest House (蛋蛋民宿)

「唉~」

誰叫我這麼愛現,說自己學過功夫,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小學時代的彈腿,就跟我大學時代修了一年的俄語,如今只記得三句話的命運一樣,十式裡頭只剩下三個姿勢還記得。倒是合氣道,因為當兵的時候,曾經派上用場,及時用來壓制了一位由於獨癮發作,想要攻擊禁閉室副室長的管訓阿兵哥,因此,這套身體的技藝似乎還被記憶著。

我教了一套遭受正面攻擊時,如何借力使力並進而將對方壓制在地的方法。他們對功夫的熱忱真的讓我非常驚訝,當我示範完畢,他們立即兩兩成對地練習了起來。後來我才知道,當地男性沈迷於功夫,大部份來自於香港或好萊塢電影,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娛樂事業,除了音樂市場由香港來的華人掌控外,錄影帶與電影也同樣由華人提供。而電影市場最熱門的,莫過於功夫電影。因此,他們對李小龍,成龍,李連杰等武打明星,都非常地崇拜。這個現象其實非常有趣,這跟當地區域性的崇尚男子氣概與暴力行為是否有關?或者單純是電影市場操控下的結果?等等,都是將來可以有機會進行這方面更進一步研究的問題。也許將來可以進行例如「功夫:巴布亞新幾內亞男性崇拜與電影市場消費」之類的研究題目。

晚餐後,換Jim來跟我聊天了。他今天幾乎都不在他的莊園內,想必是出去幫我找船了。他的確也幫我找到了船,雖然為了滿足自己的浪漫想像,曾經向他要求,看看否能租到加裝動力馬達的獨木舟。但是因為這一陣子在採收可可,許多動力船都沒空,Jim 好不容易才幫我找到一艘可以搭載4至6人的小艇。與Jim的談話非常愉快,他是個豪爽的人,笑聲與說話的方式都讓我想到我的舅舅,連他的年紀與身高都與我舅舅相仿。

隔天要搭船出發時,Jim(中間最高者)在河邊送我

「我還蠻喜歡你的,你跟其他的印尼人或中國人不太一樣,會到處走走交朋友,他們都喜歡關在家裡,不出來跟我們打交道。」Jim這麼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有點頑皮地回答:「喔,因為我不是印尼人,也不是中國人,我是台灣人啊!」

Jim以為我搞不清楚問題,又強調了一次:

「不是跟印尼人或中國人有關係啦,是說大部份從外地來的人都不喜歡跟我們交朋友。」

「我的興趣之一,就是交朋友,謝謝你們照顧我。」其實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我也正想要問Jim,關於我的住宿費的事情。

「你就放心住這邊,我不會收你的錢,事實上,我還想用你的名字為我的民宿命名哩!」

我著實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Jim就繼續說:「我喜歡你這個傢伙,你就當我是哥哥吧。以後你到安哥朗來,就把這邊當你自己的家!」

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平白住人家家裡就算了,還要認我做弟弟,甚至要把民宿用我的名字來命名?我眼中浮現1995年當時,在都蘭的乾爹家裡,乾爹當時對我說的話,泰半雷同。

「這是我的榮幸!」 說這句話的同時,心理忍不住偷笑地想:「Futuru Guest House! 聽起來很不錯耶。」

Jim跟我就這麼繼續聊了開來,問我很多搾油機,製糖機,或者汽車修理行業之類的資訊。榨油機和製糖機,我一點都不了解,至於修車部份,因為自己也愛玩車子,大概對車有一點了解,所以跟Jim可以聊開來。至於榨油機與製糖機之類的,我答應回台灣後,會幫他找資料,並且郵寄給他。

「Jim, 過來一下!」對面Jim的家中門口,傳來Jim的太太的呼叫聲。

過沒有多久,Jim回來了,說是他的太太要他去把晚上使用的發電機打開。

「我順便跟我太太說,我要把民宿用你的名字來命名。」

「喔?大姐怎麼說?」(我還真會攀關係,人家才說要認我做弟弟,我馬上就稱呼他的太太為大姐。其實應該稱呼其為大嫂的,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用英文稱呼這個中文語彙中的姻親關係敬稱,只好稱呼Jim的太太為大姐,至少聽起來比較親暱一點吧。不過,這可能又是一個自以為是,帶著自己的文化眼鏡的稱呼方式。)

「她只有一個疑問,她叫我問你,你的名字在你的語言裡面是什麼意思?」

「啊?…」

我突然有被口水噎到的感覺到,開始吞吞吐吐了起來……

早晨,當地人送來剛捕獲的魚來交易。後方鐵皮屋就是Futuru Guest House。


4.13.2010

(三十)功夫

安歌朗市集中的攤販

安哥朗的市集非常有趣,有許多地方土產的食物(例如檳榔、香蕉、各種水產動物等等)與日用品(例如草蓆、比攏、手工藝品)之外,其餘商品幾乎都是從中國與印尼進口的(例如筆,手電筒,釣具…等等)。在市集中,我一直想尋找青菜類的食物,一方面痛風正以一種山雨欲來的姿態藏在我的腳中,另ㄧ方面,這一陣子實在吃太多泡麵與肉類食物,需要青菜的均衡。之前在山下時,看到叢林中有許多跟台灣一樣的野菜,例如藤心,麵包樹,山苦瓜等等,心想也許這個市集中可能會有賣也說不定。

逛了一圈,市集中的確有販賣蔬菜的小販,但是,似乎只有一種,那就是「空心菜」。這裡的空心菜看起來跟宜蘭溫泉種的非常相像,葉片與菜莖都非常的粗大,只是看來完全沒有宜蘭種的脆嫩感覺,卻多了一種老過頭的乾澀感。經旁人解釋,原來這裡的空心菜和台灣的昭和草(山茼蒿)有著類似的命運。台灣的昭和草據說是二戰期間,由日軍從台灣的空中撒下種子,讓其自然地在台灣中低海拔地區生長,可以充當在台日軍的青菜補給來源,這也是阿美族人稱呼昭和草為飛機菜(hekuki)的來由說法之一(另一說法是這種植物開花後,如同莆公英的棉絮種子,一旦吹起風,種子便隨風飄送,看起來像飛機一樣會飛)。而這裡的空心菜亦是二戰期間由日軍引進,隨意丟在各個沼澤雨林區,讓其自然生長,也是充當日軍的戰爭食物補給。也許是這裡多雨、潮濕的自然環境適合空心菜的生長,即便沒有人照料,還是長得「粗枝大葉」的。

我補給了一些食物後,Peter幫我把東西送回我的住處。Eliza和Bobok則陪著我到處逛著安哥朗。走了一大圈之後,來到了當地的警察局,裡頭沒有人值班,倒是有位老先生坐在前頭嚼著檳榔。Eliza和Bobok看見這位老先生後,很熱情地過去打招呼。經過介紹後,才發現這位老先生是Jim的繼父,叫做Williams,當年Jim的生父落跑回澳洲時,Jim的母親就改嫁給這位Williams先生,而他是安哥朗地區的警察局長。當我聽到Eliza跟我這麼介紹時,我完全地傻眼,也無法想像警察局長也可以有像這位老先生一樣的形象:年邁、缺牙、滿嘴檳榔、赤腳,一個人蹲坐在號稱是警察局的地方。但是,更勁爆地在後頭,當我跟Willaims老先生,喔,應該是Williams局長交談時,他告訴我陪同我的Eliza和Bobok都是安哥朗的地方警察。我心中著實嚇了一跳,兩人未穿制服,Eliza甚至昨夜還在抽當地土產天然的大麻煙,實在難與「警察」的形象連起來。我當下第一個反應,除了無法想像他們是警察外,更直覺地警戒了起來。「他們不會是被指派要監視我這種單獨行動的外來者吧?!」也許Williams看出我的心思,很快地說明:「他們兩個在Jim那邊做事,Jim叫他們陪你出來逛,這樣比較安全,本地人看到你跟警察在一起,比較不會對你怎麼樣。」經過Williams的說明,我才稍微解除突如其來的警戒心。直到後來幾天與他們幾個警察相處,我才發現,我真的是多慮了,每個人都非常照顧我。

當下我會有這樣的直覺,也許是過去受的教育與臺灣過去的政治氛圍荼毒有關。我記得1990年時,我要上大學的前一天,我父親罕見地把我叫到他跟前,告誡我盡量不要參加政治活動,台灣的大學裡頭,聽說有很多抓耙子,會把素行不良的學生都給紀錄下來。我當時並不以為意,後來當兵快要退伍時才知道,我那初中畢業的老爸說的是實情。快退伍時,有天保防官把我叫到他的寢室裡頭,給我看人事安全資料。我看到我的名字前面有個特殊的記號,保防官說那是「黑名單」的意思,像XXX之前有這種記號的,就是國民黨員。我後來才知道,高中時,訓育組長叫我加入國民黨,我不願意,大學時,教官又叫我加入國民黨,我也沒答應(班上九位男生中,我記得包含我在內,只有三位沒答應,結果另外兩位當兵時,一個在外島,一個在實彈部隊,都在硬斗的單位和職務,我則在只抽兵科(步科)沒抽軍種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就被送到海軍陸戰隊)。服役期間,輔導長也叫我加入國民黨,我還是沒答應。然後,我在保防官上的人事安全資料上,就被註記了個黑名單的記號。那時,突然覺得:「似乎沒有人是可以信任的啊!」。尤其大學時代教官還時常跟我們一起喝酒玩鬧呢。

回到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安哥朗。除了Eliza和Bobok外,昨夜認識的Jude,也是警察,而且是Jim同母異父的弟弟。在這裡的警察,據Eliza說,是沒有薪水的,要靠地方行政官自己想辦法給錢,但是通常都很微薄。因此,警察都得另外找工作填飽肚子,警察反而比較像副業。因此,Williams當警察局長,麾下的警察幾乎都在Jim那裡幫忙。這可是讓我見識到國家的力量,似乎尚未完全地滲透到安哥朗來。

此外,閒聊中我才發現,原來這裡的命名制度跟台灣的泰雅人還蠻像的。在這裡,名字中也沒有姓,例如Jim的全名是 James Benedict Williams,James是Jim的本名,Benedict是他的生父的名字,Williams則是他繼父的名字。

回到Jim的住處後,用過午餐。我和Peter、Eliza、Bobok、以及Jude在我房間外聊天,他們得知我是聽到卡拉瓦力風格音樂,才臨時決定造訪安哥朗的原由後,他們搬來一臺卡式錄音機,央求我買電池,然後他們就可以放卡拉瓦力風格的音樂卡帶給我聽。我照辦了,音樂也順利地隨著錄音機跳了出來。這時,Eliza突然問了我個非常有趣的問題:「Futuru,你知道Bruce Lee (李小龍‭)‬, Jet Lee(李連杰‭)‬, Jacky Chen(成龍‭)‬, 還有 Steven Seagal(史帝芬席格‭)‬嗎?他們都是真的會功夫喔?」

「是啊,他們都是真的會功夫!」

「那你會功夫嗎?」Peter接著問我。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小時候學過一陣子,也學過一點Steven Seagal的那種功夫。」

我小時候參加過小學的國術隊,學了兩年的彈腿十式,算是學過中國功夫吧。大學時代參加劇團,也曾經跟著學過一陣子合氣道,師傅還宣稱是Steven Seagal的同門師兄弟哩(參加劇團干合氣道啥事啊?其實,那時劇場界除了Grotowski的肢體訓練外,還流行其他各種各樣的肢體訓練,我也忘記為何那時劇團選擇合氣道作為肢體訓練的原因了)。但是,我會毫不遲疑地宣稱我學過功夫,其實跟夏曼.藍波安提過他在斐濟的經驗有關。夏曼.藍波安曾經提及他在斐濟時,只要擺出中國功夫的架式出來,當地人都會敬畏三分的經歷。中國功夫似乎在南太平洋男人圈中,相當受到歡迎。我想,如果我宣稱我學過功夫,也許可以稍微保護一下自己。

沒想到,他們突然將錄音機給關了。竊竊私語一陣後,轉頭並異口同聲地對著我說:「我們想學中國功夫,你教我們!」

這下,我可真的傻眼了。

3.12.2010

(二十九)‭ ‬White Master?Boss‭? ‬Okasan~

依照經驗判斷,當感覺到有痛風發作的疼痛感時,通常需要一到兩天的時間醞釀,至少今天的行程還是可以相當自由地移動。左腳的腫脹感也讓我想起乾爹在抵達Madang時的當天晚上痛風發作的事情,當時一凡問起痛風的阿美語怎麼說時,「adaday ku fali」乾爹這麼翻譯。如果直接翻譯成中文的話,大概可以翻譯成「風痛了」或者「風很痛」,明明是人在痛,結果翻譯成阿美語,卻好像是「風」在痛,我一直在想:風怎麼會痛呢?不過,乾爹和我這兩個有痛風病史的傢伙,來到新幾內亞,前後都發作了,不知道是否因為水土不服,或者飲食習慣的差異導致的,我也搞不清楚。我是相當強烈地懷疑,也許是因為在這裡檳榔吃太多的關係。其實,精準一點地說,應該是檳榔中的石灰吧。這裡的石灰純粹是由貝殼經過煩瑣的程序所製作而成,不像臺灣目前使用的石灰大多是化學合成的。貝殼?不就等於海鮮?不就是誘發痛風發作的重要「火種」嗎?我是依照這樣的直覺來判斷自己痛風發作的原因,可是,話說回來,我記得石灰是鹼性的,檳榔中放太多還會太過刺激口腔導致破皮呢。總之,這種問題想太多也無法幫助我的痛風即將來臨的事實,只好放棄沈溺在思考這種似乎對現況沒什麼幫助的問題,還是先想想接下來的行程該怎麼安排比較實際一點。

Peter和前夜才認識,額頭上有個很酷的小菊花圖樣的Eliza似乎沒睡覺似地,一早就在Jim的莊園中等著我。Peter已經向Jim以及Eliza說明我想去的目的地,也就是William答應要帶我去的卡拉瓦力流域。會想要去卡拉瓦力,除了是那個夜晚聽到的音樂之外,還有個因素是因為之前William跟我說過,有個叫做Nancy Sullivan 的白人女性經常會在那裡帶著攝影機出現,她平常住在Madang,時常從Madang沿著Sepik河而上,一路到卡拉瓦力區域拍攝影片。我想起出發到新幾內亞前,透過東華大學族群所的傅可恩‭ (‬P‭. ‬Kerim Friedman‭‬‭)‬‭ ‬老師介紹,之前在新幾內亞作研究的三位人類學家ㄧ致推薦可以聯繫 Nancy Sullivan。她是位有人類學背景的民族誌影像工作者,聽說國家地理頻道還有探索頻道中關於新幾內亞的影片,有大多數來自於這位女士的作品。雖然出發前我透過email嘗試聯繫她,不過,也許是新幾內亞當地網際網路的問題,我一直沒有收到回音。因此,當William說 Nancy Sullivan在卡拉瓦力的房子就在William隔壁時,我想這世界也真小,網際網路找不到的人,就這樣巧妙地透過某種機緣,在某個沒有意想到的時空中可以見面。


Eliza拿著兩片當地相當著名的故事板,將傳說故事刻在木板上,換句話說,這是當地的傳統繪本啦。

事實上是,我跟 Nancy Sullivan真的沒緣份。Eliza告訴我,從安哥朗搭船上溯到卡拉瓦力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而且,除了租船之外,最大宗的費用是油錢,而這裡的油錢比山下要貴上1.5倍。我聽了差點沒昏倒,地圖上看來短短的直線距離,必須要穿過像糾纏在一起的繩索才能到達的卡拉瓦力,在他們的勸說下,我放棄了前往卡拉瓦力的可能性。攤開地圖與Eliza商量著,請他給我建議我可以怎麼安排之後的行程。兩個人在地圖上比手畫腳,根據我的盤纏以及想要去的村落後,最後才決定以租船三天兩夜走訪三個村落的行程,並且請Jim協助找船以及駕駛。 Jim很欣然地同意幫忙我找船,只是先決條件是我必須跟他買汽油。這很合理,我臨時住在他施工中的民宿中,他都還沒跟我開口收錢,而他是買賣汽油生意的,於情於理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關於新幾內亞這裡租船與買汽油分開來這回事,我早在胡台麗老師的《性與死》這本書中讀過,心中也著實擔心跟胡老師當年在新幾內亞時一樣,船到半途被當地人敲竹槓我可不想在這一片遼闊且滿是鱷魚與瘧蚊的Sepik河流域上,船東以汽油不足而強迫我再買油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因此,我一再與Eliza以及Jim確認我的行程大概需要多少的汽油量,我再加上多買10%的預備油,這樣到時船主要叫我多買油時,比較能站得住立場。只是,我這樣作似乎也只是求心安而已,人在這種地方獨自旅行,若真的遇到敲竹槓的行為,也真的自認倒楣了。

完成行程規劃後,Eliza和Jim強烈建議我到安哥朗的市集逛逛,順便採買些往後幾天的食物與日用品,便叫了另一位比較高大的男人,跟著Eliza和Peter陪同我到市集中逛逛。這位新朋友叫做Bobok,是他的綽號,也就是鱷魚的意思,因為他是安哥朗當地捕殺鱷魚的高手,大家似乎已經忘記他的本名,都以Bobok叫他。
就這樣,Eliza‭, ‬Peter和Bobok就像是我的保鏢兼導遊一般,領著我往安哥朗的市集走去。當我一踏出Jim的莊園,馬上看到對面不遠處的Sepik河,「X,壯觀!」我不自主地發出驚嘆聲,土黃色的河水夾雜中漂流木與一些綠色植物,在超過兩百公尺寬的河面上,快速地流動著。我第一次見到河道如此寬的河流,而且,河岸邊似乎只比河面高出30公分而已。「這樣下大雨時不會淹水嗎?」我向Eliza問起。「現在是雨季,這是一年中Sepik河最高的水位,就算下雨,也不會淹上來,因為Sepik河太大了」Eliza說。

殺氣騰騰的Bobok,安哥朗的鱷魚先生。

一路往市集走去,有許多當地人對我非常好奇,一直看著我,也跟Eliza和Bobok打招呼,並且看得出來一再地詢問他們兩個關於我是誰的問題。「嘿,White Master‭ (‬白色的主人‭)‬!」突然好幾個小朋友指著我這樣大叫,我只能傻傻地對他們笑,用我在Wewak時學得破爛洋涇濱語大聲地回他們說「Me em no White!‭(‬我不是白人‭)‬」,只是,這些孩子卻又叫我「Boss(老闆)」,我又只好又說「Me em no Boss(我不是老闆)」。

前往市集途中,Eliza與當地人閒聊

就這樣,我一路跟他們解釋我既不是白人也不是老闆的情況下,步行到了市集的入口。結果,一進市集,我就聽到了有位婦女跟我說了一句:「okasan~」。

我從白色主人變成老闆,現在,我又變成媽媽了?


(看影片:http://www.youtube.com/watch?v=hzKZK02pk50

2.11.2010

(二十八)‭ ‬痛風將起

當我一邊盯著自己的鞋子,一邊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時,Jim說話了。

「你就睡在我這裡,沒問題,我正在蓋一間民宿(Guest House),有一間可以睡的房間。」

Jim施工中的民宿,我的房間就是右邊窗戶那間

「民宿?這種地方也有民宿喔?」當我還在懷疑的時候,Jim就已經示意他身後的幾位膚色較黑的年輕人,幫我把行李拿到對面黑暗中的一間看起來還在施工中的工寮中。‭ ‬雖然害怕不知道身上的盤纏夠不夠支付民宿的費用,但是在這樣的天氣,這種時間以及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自然我的選擇餘地不多,只能先捱過今晚,明早再行想辦法了。

先說明一下Jim為何在這樣的夜色中相對於其他當地人來說沒有什麼保護色的原因。當我第一眼看到Jim的時候,總覺得非常地面熟,直覺應該在哪裡見過他才是,後來才發現,他跟一部我之前看過的相當有名的民族誌影片「黑色收成」中的男主角長得很像。問了之後才知道,Jim跟「黑色收成」的男主角不僅長得像,連背景都很相當接近,只是Jim並不種咖啡。Jim是當地的原住民母親和義大利白人父親生下的混血兒,這種背景的人,當地都稱呼他們為Two-Blood。Jim的生父是位二戰期間澳洲軍隊的義大利傭兵(這可有趣了,義大利在二戰期間可是軸心國成員之一,照理講應該是澳洲軍隊的敵人,到底為何會跑到澳洲軍隊當傭兵,也應該會很有趣,不過,我問過Jim之後,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戰後,Jim的父親留在新幾內亞,在1975年巴布亞新幾內亞脫離澳洲獨立後,Jim的生父就落跑回澳洲去了。Jim的身分既非黑人也非白人,但是仍然在他成長過程中獲得一些好處,他一路讀到高中畢業,也在安哥朗從事汽油以及其他雜貨販賣的行業,擁有資本的他,自然成了安哥朗當地的大人物之一,就跟「黑色收成」中的男主角類似。Jim相當積極地開拓他的事業,關於這一點,於之後的故事中,再慢慢跟各位說明。


右邊這位即是Jim,另一位也是安哥朗當地另一位Two-Blood的老哥。他也是個Big man哩。

穿過一片黑暗之後,來到了民宿的工寮,Jim領我到了一個房間之中,有張床,一個窗戶,一個門,床還是那種只有骨架的一種,上頭沒有床墊。還好我自己帶了個人用的自動充氣睡墊,否則這種只有骨架的床,真不知道該如何睡起。Peter和Jim的工人們很迅速地在黑暗中幫我把蚊帳掛起,當我把睡墊的充氣旋鈕轉開,讓睡墊自動充氣之時,那一股嘶嘶的充氣聲音,著實讓Peter以及其他幫忙掛蚊帳的人眼睛瞪地老大,在這樣的黑暗中,只能看到每個人的眼睛像極了夏日的螢火蟲般閃亮,一再追問我這睡墊為何會自己充氣,懷疑裡頭裝有什麼機械裝置之類的。我的語言能力在此時完全地詞窮,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這個睡墊乃是利用空氣壓縮的原理,以及能夠記憶形體的特殊材料製作而成,一旦鬆開旋鈕後,會自動地把空氣吸入睡墊中。

我的房間

安頓好之後,我的肚子餓了。便提議將我身上帶來的臺灣泡麵給煮了,也順道感謝這些Jim的員工們的幫忙。Jim隨即吩咐他們在工寮旁邊的小涼亭中升起火來。在這個油桶製作成的爐灶中,熊熊的火很快便同時將我心理和鞋子的濕意給烘乾了。在等煮麵的時間中,我嚼起了檳榔,跟在威瓦克時一樣,每個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追問我為何會吃檳榔這件事情,當然,我又只得向他們再解釋一遍在臺灣吃檳榔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只是吃法不同而已。我感覺得到他們似乎對臺灣這個遙遠的國度,感到無比的親切與好奇吧。當麵煮好後,他們一吃到台灣的泡麵又是一陣讚不絕口,直說比起那些從印尼進口來的泡麵好吃極了。我還沒吃過印尼的泡麵,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像他們說明臺灣與印尼泡麵之間的差別。直到後來我旅行到Sepik河流域,吃到從安哥朗當地買的印尼泡麵後,才發現,原來印尼的泡麵,名符其實真的是「泡麵」,只要泡冷開水,一分鐘之內泡麵就會變成像是裹上麵粉的條狀物,且沒有油料調味包,只有像是王子麵或科學麵那種胡椒鹽調味包而已。真的,台灣的泡麵比起印尼泡麵好吃極了。

民宿的廚房

飯飽之後,突然想起酒足這位攣生朋友了。為了感謝這些朋友,又是幫忙拿行李,又是幫忙掛蚊帳,又是幫忙生火煮麵,連洗碗都被搶去做了。我提議買12罐的啤酒慰勞大家。Jim很快就吩咐人想辦法去買啤酒,只是先向我言明沒有冰的啤酒,因為安哥朗沒有電,入夜後有些人的家裡也許有發電機供電,但是也頂多開個兩個小時,現在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了,恐怕也沒有冰的啤酒了。這對我當然不會造成問題,我腦海裡只浮現一句都蘭的老人家卡拉OK‭ ‬Faki最常說的一句話:「有酒有朋友,沒有喝酒沒有朋友」,卡拉OK‭ ‬Faki可沒說「有冰啤酒才有朋友」,管他冰不冰,有酒就有朋友。(衛道之士可能會跳出來說:「哼!你只會交酒肉朋友」哈哈哈…‭ ‬)

很快地,啤酒被扛回來了,只是,我只出了足夠買12罐啤酒的錢,他們怎麼搬了一箱24罐啤酒回來?原來是他們在買酒的途中遇見了另一位年輕人,這位年輕人聽說有位白人來到安哥朗,想跟我聊聊,也出資買了12罐啤酒,便跟著大家回到Jim的莊園中來。 大家在我房間外的客廳聚集,你一言我一句地彼此自我介紹,之前那些Jim的員工我才一一知道他們的名字,分別是Junior,Phillip,Jude,以及Eliza。至於那位出資買酒的年輕人,我已經忘了他的名字,只記得他來時,看得出來已經有些許的醉意,也看得出來曾經在城鎮中打滾過,相當了解山下的形勢。他一直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日本人,即便我跟他說過我是從台灣來的,隔一陣子之後,他還是會問我到底是不是日本人,他也一直問我為何到安哥朗來,他說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日本人來過了,也很好奇我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等一堆問題。總之,他醉了。我也虛應了事不再跟他爭論我是台灣人還是日本人的問題。 不知道喝了多少罐啤酒,我覺得有些累了,便起身回到房間中,鑽到蚊帳中休息,外頭唏唏囌囌的聊天聲音還是沒有間斷,隱隱約約地聽到那位年輕人還在問他們我是不是日本人這個問題,這個傢伙還真是堅持啊。

即便外頭的聊天聲仍然很吵雜,我還是很快睡著了。

隔天起床時,發現左腳拇指關節處隱隱作痛著。我起身看看稍微腫起的地方。


「暗!痛風來了。」我暗暗地咒罵著。

1.28.2010

(二十七)‭ ‬被放鴿子

就在我的人體水庫快要崩裂之時,PMV終於在一處較空曠的地方停了下來,路旁兩側有幾個小販的草棚,沒錯,休息站終於到了。

休息站小販

我 原本只想趕快下車,跳到路旁叢林去灌溉大自然,沒想到Peter很快地指引我右前方不遠處的公共廁所去。沒錯,不要懷疑,真的有公共廁所。廁所由西米棕櫚 的材料搭建而成,一般說來,當「廁所」這個字眼一出現時,不管是否真的身在廁所中,大多時候彷彿都會出現一種制約性的廁所「味道」。但是這個廁所對我來 說,其實浮現的不是各位想的那種味道,反而是浪漫的一種。浪漫在哪裡,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覺得在這種地方有廁所就偷笑了,而且有種美好古代的感覺, 純天然的,停留在古代茅厠的一種氣氛。我很愉悅地將體內的廢水,化作一道弧線,穿過廁所縫隙中鑽進來的陽光,落在茅坑裡撞擊不知名前人留下的屎堆中發出的 特殊聲響,咻咻~~~嚓嚓嚓~~~,突然覺得,這一道弧線簡直與彩虹一般美妙。當然,解放之後的快感,也是不言可喻地。

浪漫的茅厠

茅坑

回 到卡車附近的攤位,像逛台灣的夜市般的心情逛著。攤位上販賣的食物大概有椰子,香蕉,西米製成的紫色的,像大米腸之類的食物,還有一種油炸的西米丸。我很 快地買了幾根香蕉還有油炸西米丸,當作待會繼續上路時,我和Peter的晚餐。本來有點猶豫是否要買紫色的西米腸來嚐嚐的。但是,那一種紫色的模樣,實在 很難想像吃起來的口感會是如何,再三考慮之後便放棄了。我對那種詭異的紫色可能有種莫名的恐懼感吧。也慶幸著旁人沒有建議我買那個紫色怪腸來吃,否則,只 要有當地人為我推薦,依照我的個性,絕對是二話不說地買下來,然後直接放入嘴中,即便難以下嚥,還是會忍耐著擠出笑容,然後對推薦的當地人,擺出一臉虛偽 與誇張的姿態說:「好好吃喔!」。

小販

紫色怪腸?

上車後,繼續與坐在身旁的大叔閒聊。大叔說,再過四座橋就會到達安哥朗了。從威瓦克到安哥朗總共會經過七座橋,而我們已經過了三座。

車 子繼續在蜿蜒的山路中行駛,沿路景觀隨著海拔不斷地上升,也急遽地變化著。突然之間,開始下起雨來,泥土路變得更加泥濘,但是司機大哥卻完全沒有減速的意 思,昏昏沈沈,搖搖晃晃,雨越下越大中,我們抵達了安哥朗,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與在威瓦克上車時同樣的狀況,卡車沿路放下乘客。鄰座大叔下車的地點就 在他的店門口。大叔在安哥朗經營一家雜貨店,因此每個禮拜都會凌晨搭車下山一次,到威瓦克補給後,當天下午又再搭車回安哥朗。與大叔約定好停留在安哥朗期 間,定會來拜訪他之後,便到了終點站。Peter示意我在這裡下車。

Peter非常堅持要幫我拎背包,我也很堅持要自己扛,兩個人在車上你一言我一句地爭論,最後我還是自己扛著背包下車了。由於雨下的很大,我下車後跳過幾個水坑,盡量讓自己的鞋子落在草地上,躲在一個雨棚下,等候Peter的安排。

「這裡就是威廉他們在安哥朗住的地方。」Peter說完,要我在這裡等一會,他便往黑暗中走去。

一會兒,Peter跟著一位比較高大的男人,男人身旁跟了好幾位男人從黑暗中走過來。在這樣的夜色中,高大男人非常醒目,實在是他的膚色比起其他人來說,沒什麼保護色可言。

「你好,我是吉姆,他們都叫我吉姆波波,威廉兩天前就已經離開安哥朗,到卡拉瓦力去了喔,他們在那邊至少要待兩個月。」

「啊?!威廉已經離開了?這……」

完蛋了,威廉放我鴿子!他明明說要等我的,結果跑這麼遠來,人生地不熟的,我該怎麼辦?

大雨還是兀自地希哩嘩啦地下著,我低頭看著我的鞋子,感覺到腳底已經開始有點溼意了。